安联首席顾问埃尔-埃利安：鲍威尔应该“少说话，多微笑”
文 | 列什玛·卡帕迪亚(Reshma Kapadia)
编辑 | 郭力群
2023-04-08 16:13:11
银行业动荡将导致今年和明年初经济中的信贷减少，这不仅加大了衰退风险，也加大了滞胀风险。
德国金融服务巨头安联集团(Allianz)首席经济顾问、基金管理公司Gramercy Funds Management董事长默罕默德·埃尔-埃利安(Mohamed El-Erian)认为，美联储在面对高通胀时行动得太晚，然后又做得太少，已经在政策上出现失误，现在留给美联储官员的选择都很糟糕，加大了发生“金融和经济事故”的风险。 埃尔-埃利安在他传奇的职业生涯中目睹过这类事故，他曾担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(IMF)副总裁、固定收益巨头Pimco首席执行官、负责管理哈佛大学捐赠基金的Harvard Management Company首席执行官兼总裁。2008-2009年金融危机后，埃尔-埃利安创造了“新常态”(new normal)一词，指金融危机后的经济缓慢增长时代。 3月27日，埃尔-埃利安在他位于英国剑桥的办公室接受了《巴伦周刊》的采访，他在那里担任剑桥大学女王学院院长。埃尔-埃利安讨论了最近的银行业动荡、投资者和企业必须接受地缘政治的“体制更迭”以及为什么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应该从音乐剧《汉密尔顿》(Hamilton)中获得一些建议等话题。以下是经过编辑的访谈内容。 《巴伦周刊》：作为一名经济学家和市场观察人士，你目前最担心的问题有哪些？ 默罕默德·埃尔-埃利安：相比“金融传染”，我更担心“经济传染”，也就是说，目前的银行业动荡将导致今年和明年初经济中的信贷减少，这不仅加大了衰退风险，也加大了滞胀风险。我们拥有遏制金融不稳定蔓延的工具，但我很担心信贷收缩，以及经济面临的其他不利因素，信贷收缩会抑制经济增长，对经济中高杠杆领域的影响最大，甚至可能蔓延到普通的贷款领域。 《巴伦周刊》：这种情况和之前的全球金融危机有哪些不一样的地方？ 默罕默德·埃尔-埃利安：之前是一场支付和服务系统的危机，当时银行之间互不信任，金融中介机构停止运行，因此实体经济突然陷入了停滞。 这次的银行业动荡非常不一样，就严重程度而言，可能只有2008年的十分之一。接下来我们可能会看到银行业动荡在经济中蔓延的的初步迹象：地区性银行存款流失，限制了银行向实体经济放贷的能力，然后我们会看到中小型企业出现问题。 默罕默德·埃尔-埃利安：不管是银行业动荡、信贷状况还是通货膨胀，造成这些问题的原因是同一个：没有把握好利率周期，这体现在几个方面。首先是在2021年大部分时间里错误地将通胀定性暂时现象，其次，即使在美联储承认通胀不是暂时现象后，美联储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，而是继续向经济注入流动性，到了2022年3月，通胀率的同比涨幅已经达到7%左右，第三个错误是没有加强对银行的监管，以评估高度集中的加息周期带来的影响。 我们可以打个比方，美联储正在大雾弥漫的高速公路上开车，它的判断是大雾会散去，所以认为没有理由放慢速度，一旦意识到大雾没有消散，而是变得更浓了，美联储开始猛踩刹车。这种驾驶方式会引发事故——一些是金融事故，更多人担心的是经济事故。 默罕默德·埃尔-埃利安：人们对银行业的信任还没有全面恢复，我们也不知道银行的资产会发生什么，在负债方面，存款变得更加不稳定，令人担忧的是，银行对利率风险处理不当加剧了信贷风险。 默罕默德·埃尔-埃利安：每当利率出现剧烈波动时，我们都会发现一些问题。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，我们发现英国存在负债驱动的投资问题，养老金系统几乎崩溃。我们现在已经看到了商业房地产领域的压力，我们担心的所有这些非银行领域都逃过了监管。 默罕默德·埃尔-埃利安：过去一个月，两年期美国国债收益率从5.08%降至3.58%，现在又回升到了3.87%，对于短短一个月时间来说，这是一个巨大的变化，而美联储本应控制好收益率的走势。过去六个月，市场对美国这一全球最大经济体的普遍预测从软着陆到硬着陆，然后是不着陆，现在又是硬着陆。 未来几个月有两大分化必须和解：一个是股市告诉我们的，另一个是债券和大宗商品市场告诉我们的，后者是美联储告诉我们的关于利率的信息，前者是市场告诉我们的关于利率的信息。 未来的路并不平坦，这是坏消息，但这是一场通往更好的目的地的坎坷之旅，这是好消息。《巴伦周刊》：在利率问题上你一直持鹰派立场，你认为美联储还需要加息多少？ 默罕默德·埃尔-埃利安：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。美联储的行动已经晚了，现在没有好的解决方案，不管他们做什么，都会带来附带损害和意想不到的后果。这一次应对通胀将作为美联储最大的政策错误之一被载入史册，因为现在的问题不再仅仅是通胀与增长的问题，而是通胀与增长与金融稳定的问题。 目前美联储能做的是暂停加息，并诚实地告诉市场利率的走向，美联储需要保持沟通的一致性，每当这届美联储在货币政策会议后召开新闻发布会时，股市都会剧烈波动，波动率是前一届美联储时期的三倍，这是因为鲍威尔没有按照“剧本”行事。 默罕默德·埃尔-埃利安：你知道《汉密尔顿》里那句台词吗？少说话，多微笑。默罕默德·埃尔-埃利安：到第三季度末，美联储将面临两个选择：在通胀率顽固保持在4%到5%的情况下，是坚持2%的目标，通过更多加息打压经济，还是承认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总供给不足的世界、应该重新审视通胀政策？第三个选择、也是更可取的一个选择是尝试“欺骗”市场，美联储可以继续承诺要把通胀降到2%，然后等着看看3%到4%的通胀率能否保持稳定，一旦通胀率在3%到4%稳定下来，我认为会是这样，美联储就可以调整自己的通胀目标。《巴伦周刊》：你为什么说我们生活在一个“总供给不足”的世界里？ 默罕默德·埃尔-埃利安：第一个原因是全球化发生了变化，在地缘政治的驱动下，供应链正在发生变化，企业也希望自己的供应链更加多样化，对企业来说，“及时”已经让位于“以防万一”。第二个原因是，保持弹性已经成为一种驱动力，实现这一点需要多年的努力，而且会带来通货膨胀。第三个原因是能源转型，这本质上是通货膨胀，然后是劳动力市场的运作，以及工人短缺的问题。 《巴伦周刊》：中国是这场“重组”中的核心角色，你怎么看中国经济的前景？默罕默德·埃尔-埃利安：中国经济增长速度最快的时期已经过去，即便在调整防疫政策后复苏，中国经济也没有持续增长5%到6%的引擎，因为它的主要引擎——全球经济——不再那么强劲。中国需要做的是加快国内转型，政府应给予更多支持。《巴伦周刊》：这对企业策略和投资者配置意味着什么？ 默罕默德·埃尔-埃利安：在中国实现国内经济奇迹时，外国公司在中国投资，为中国和世界其他地方服务。现在，全球范围内民族主义正在抬头，这种情况也出现在中国，美国跨国公司希望看起来更像中国公司，因为它们不仅希望免受关税问题的影响，也希望免受民族主义的影响。默罕默德·埃尔-埃利安：这是一场会持续几十年的地缘政治“体制更迭”，如果打算在中国大举投资，投资者既要从经济角度做考虑，也要考虑国家安全角度做考虑，目前他们还没有这么做。默罕默德·埃尔-埃利安：这对其他新兴市场国家来说是一个机会，有些国家很容易吸收供应链，越南就是一个例子，但越南达到产能极限的速度很快。还有一些国家是很有吸引力的供应链目的地，但它们需要先把自己的问题处理好，比如墨西哥需要解决自己的能源问题，才能吸引来供应链，该国需要减少能源政策对环境的不利影响。还有一些国家并不是寻求多元化供应链的公司的理想目的地，但这些国家正在努力提高自己的一引力，比如约旦已经开始进入纺织品和鞋类等行业。 《巴伦周刊》：当这些转变发生时，投资者还应该考虑什么？默罕默德·埃尔-埃利安：在一个分化严重的世界里，对某些资产类别——如高收益债券或新兴市场——做指数投资是危险的，我离开IMF加入Pimco的时候就得到了这一教训，1999年的时候，阿根廷占新兴市场指数的20%，因为该国发行了大量债券。在一个流动性不断增长、所有船都浮起来的世界里，投资者可以做指数投资，因为这是一种低成本的投资方法。如今，指数投资只适用于流动性最强、不会违约的资产类别。文 | 列什玛·卡帕迪亚(Reshma Kapadia) 《巴伦周刊》(barronschina)原创文章，未经许可，不得转载。英文版见2023年4月6日报道“El-Erian Says the Fed Should Take a Tip From ‘Hamilton’”。 （本文内容仅供参考，投资建议不代表《巴伦周刊》倾向；市场有风险，投资须谨慎。）
